润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。
在梦里他被人生生拔掉了龙角，又用尖锐的匕首将他胸上的逆鳞给挖了出来，鲜血将白色的逆鳞染透，他看见自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，失去龙角和逆鳞的痛仿佛千刀万剐般凌厉。
可龙的角便是拔了也还会再生。
于是梦里有人将他的角一次又一次的拔下来，疼痛伴随着鲜血流遍他全身，他痛到恨不得那一刻死去才好。
润从梦里痛醒过来时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中，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。
偌大的璇玑宫冷清无人，魇兽也卧在床榻的一旁酣睡。
润伸手抚上心脏靠上的地方，那里有一块疤，从小便有了。
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是龙时，他以为那是掉鳞时留下的疤痕。后来他知道自己真身是龙了，就知道那一处原本是逆鳞，却已经没有了。
润不敢回想梦里的场景，太真实可怕，让他只要闭眼想一想都觉不寒而栗。
他拉开门走出寝殿，看着已近寅时的天空中有橘色的朝光从云层后朦胧透出，可他的心却只觉茫然寒冷。
这偌大的璇玑宫，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清。
润迈出璇玑宫的大门，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去哪里。走着走着便到了缈仙宫的门外，徘徊几许后想着现下这个时辰，怕是邝露还未起，刚欲转身离开，只见邝露从殿内出来，迷蒙的光丝洒在她身上，仿佛带着光。
润想到幼时曾随天后来到这陌生的天宫，那时他终日惶恐不安，夜夜睡不着时便蜷缩在紫方云宫外的树下。一日清晨天后从宫内出来时见他躺在树下，便上前将他抱起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。
那是他最后一次品尝到如同骄阳般的温暖和满足感，此后旭凤出生，他便被弃之如敝履般遗忘在了天宫的角落。直到他渐渐长大，习惯了孤寂和冰冷……
而如今看见邝露从门内迈步出来的那一瞬间，润的心再度被久违的温暖和满足感涨满。
他知道邝露如今对他不再情深，可一想到眼前的女子曾经爱他至深，那种幸福和愧疚之感便交织而来。
从噩梦中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邝露，润只觉这是上天赐予的恩典。
“夜神殿下？”
邝露刚出门便见润就站在缈仙宫的门口，不禁诧异。又想到如今布星早已结束，又还未近辰时，他能出现在此处，莫不是遇见了棘手之事？
邝露走近他，见他眼眶微红，一怔后问道：“可是发生了……”
剩下的话停在了喉间，邝露整个人被润拥入怀中。
“别动，”感受到邝露想要挣开的意图，润轻声哀求：“就这样，让我抱一会儿……露儿，我只是想要抱抱你，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丝的温暖……”
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邝露迟疑了片刻后，还是伸手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。
润一愣，那温柔的触感从背上传开时，带着绵绵的暖意透过衣料深入心底。润抱着邝露的手紧了紧，闷声道：“我做了一个噩梦……”
“什么噩梦？”
邝露低声问道。
能让夜神殿下为之软弱的噩梦，只怕不是“梦”这么简单。
“我梦见，我回到了小时候，有一个人将我的龙角一次又一次的拔下来，血流了一地，那种痛叫人生不如死，”润深吸一口气，将喉间的哽塞咽了回去，“露儿，你知道吗，龙的角会不断再生，所以我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疼痛，我的梦里全是血，全是痛……”
邝露不能说“这只是一个梦”，因为那就是润儿时曾经历过的真实，只是他都忘了而已。
“都过去了，”邝露道：“再苦再痛，也都过去了。”
润陡地松开邝露，双手握着她的肩头道：“这不是一场梦对不对？露儿，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，对吗？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些？是谁在一次一次地拔掉我的龙角？还有我的龙鳞……”
润缓缓松开手，往后退开一步，“龙之逆鳞不可触，可那人却如此心狠，断我龙角剔我逆鳞，她是要我死吗？”
“她……她不是要你死，她是为要保全你，不得已为之。”
邝露上前一步，见润脸上满是茫然无措，与他平时的云淡风清大相径庭，心中骤然一抽，莫名的剧痛从心底深处如水波散开。
但如今润这般，她便是心下再不舒服也不能表现出来，只是忍着心脏处的痛感，温和道：“很多事情即便是亲眼所见，也并不一定为实，个人的苦衷，唯有她们自己知道。”
“苦衷，”润轻轻点头，“好，既然是有苦衷，那你带我去洞庭湖，让我亲自听一听这苦衷。”
邝露却摇了摇头道：“你的答案并不在洞庭湖，便是去到那里也无用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
润握住她的手，“露儿，你陪我去一趟洞庭湖，此事若不弄个清楚明了，我终日难安。”
邝露微微叹息。
她便是陪润去到洞庭湖又能怎样？
他要寻的答案确实早已不在。
“既然你执着，我便陪你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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